從奧巴馬當選看中國式種族歧視

（美國）
叔無樂

　　誰是開放包容的和諧社會

　　祖籍非洲、平民背景、非新教信仰、第二代移民、出身黑人血統的美國候任總統奧巴馬，除了才華和能力，他的身份在美國社會幾乎全是負面因素。可是在這個創造政壇奇蹟的秋天，這位資淺從政人士竟一夜之間成了美國下一任總統，這給中國民眾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衝擊和對比折磨。

　　就在中國官方數十年來不遺餘力地向民眾灌輸美國存在嚴重的種族歧視問題時，這次奧巴馬的劃時代當選卻再度顯現了平等、接納、開放、多元、包容、尊重的社會制度的偉大，引起人們對何謂真正的和諧社會、先進制度的追問和思考，及對開放社會和行正義之治的社會的探討和嚮往。而許許多多的中國普通民眾，在為這位新一代年輕黑人政治領袖激動的同時，也在內心深處為自己國家的處境感到失落沮喪。

　　中國雖然沒有黑白膚色的「種族歧視」，但中國的國民至今還被戶籍制度人為地分為兩等乃至幾等──使得中國成為與東亞的朝鮮和西非的貝寧並列、全世界僅有的實行嚴格的戶籍制度的三個國家之一，其歧視程度可以說並不亞於美國的「種族歧視」。這種中國式的種族歧視可謂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最大的弊政之一。

　　戶籍制度乃中國歧視政策之源

　　一九五○年代伊始，變天的中國大陸建立和強化了以歧視農民為主要特徵的二元戶籍制度。自此，戶籍身份將中國民眾分為「城裡人」和「鄉下人」兩個等級差別巨大的階層，即所謂的農業戶口與非農業戶口，另外還造成「本地人」和「外地人」、大小城市、城市縣鎮之間森嚴壁壘的地域界限。民眾的糧油、教育、就業、住房、醫療、社會保障、福利待遇甚至法律上的權利保護和賠償等生存需要的方方面面都與戶口掛?，不同戶口能夠得到的待遇幾乎有天壤之別，戶籍制度成為中國眾多歧視性政策得以實施的源頭依據。

　　幾億中國農民淪為賤民

　　這種極端不公平的人為城鄉分割和地域分割，不但直接限制了中國民眾的人身自由，造成民眾機會的不平等，也直接損害了數以億萬計民眾的合法權益，使得相當一部分人口的民眾在中國淪為「二等國民」。農民本是人類職業史上的眾多行業之一，並不具有社會地位的特殊性，然而佔中國人口最多的農民階層卻在戶籍制度的一刀切割之下淪為賤民。戶籍制度把中國的廣大農民固定在土地上，凡是在農村出生的就是農業戶口，不管是否從事農業工作，都被終生貼上「農民」的標簽，而成為其社會身份和名稱。貼上「農民」標簽的人被剝奪了一個人本應享有的天賦人權，農民被束縛在土地上，農民對自己耕種的土地沒有所有權和買賣處置權，並且，農民不能自由遷移到城市落戶定居，在城市裡就業、教育、醫療、社保等方面的平等權利被剝奪殆盡。

　　「鄉下人」是低等公民

　　城鄉二元戶籍制度結構所導致的是，幾十年來國家將投資重點向城市傾斜，以犧牲農村地區幾億農民為代價來發展城市。這種投資格局也使得城鄉居民收入形成巨大的差距，形成了制度上的收入與分配的極端不合理。與此同時中國人的民族自我心理也一分為二，「鄉下人」成了這個國家的低等公民，改革開放後湧入城市打工的農民工則成了「盲流」，成為被城裡居民歧視嘲弄的對象。

　　在教育方面，不同城市戶籍的學生面臨的競爭是不平等的。擁有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戶籍的學生，可以憑大大低於其他省份學生的分數考取大學，接受高等教育。一直以來，在中國的大學教育資源相對稀缺的情況下，高校集中的北京、上海、天津等城市獲得了遠遠高於按其人口應獲招生配額的招生指標。持有這些地方戶口的孩子上大學及上好大學的機率要遠遠高於其它地區的同齡者，其他省份地區的學生的受教育權和機會平等權則被侵犯。在就業方面，很多城市招錄公務員、公司企業招錄員工，都傾向於有本市戶籍的應聘人員，而將外地人士拒之門外。

　　再比如，計劃生育制度引起的後果。中國的計劃生育制度依賴於戶籍制度而得以實現。對於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人群，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超生的孩子無法上戶口，無法享受正常的教育和培訓及其他生存需求，被排擠於正常的社會制度之外。

　　再比如戶籍遷移問題。在戶籍制度下，居民要將自己的戶籍從一個城市調往另一個城市，是一件相當困難和繁瑣的事情。在戶口遷移的時候，很重要的一個審查要點，就是遷移者是否曾經違反計劃生育政策，這需要戶籍遷移者提供大量的資料、填寫繁瑣的表格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違反了「不得強迫任何人自證無罪」的聯合國人權標準。而當女性辦理戶口遷移時，在現有戶籍制度下，在審查是否違反計劃生育方面要比男性遭遇更多的障礙，損害了婦女及兒童的合法權益。

　　這種城鄉二元結構的戶籍制度，所帶來的既有公民身份的不平等與福利待遇的差別偏重，並且這套實行了幾十年的戶籍制度，已經在民眾的潛意識裡種下了階層分化甚至是階層歧視的觀念。比如，前幾年深圳派出所出現的「打擊湖南籍人口入室盜竊」的標語；北京頤和園拒絕為外地人辦理公園月票；數千萬「農民工」進城務工糊口，必須向政府花錢辦理「暫住證」，若被查到沒有或忘帶暫住證，還要被抓被關被遣返原籍；前幾年曝光的廣州大學生孫志剛甚至還為此被拘押致死。

　　導致社會分化和矛盾激化

　　充斥著特權與不公平的戶籍制度已經導致中國內部社會分化矛盾激化，不滿情緒上升，暴戾之氣瀰漫，一個偶發的事件便能激發起一場大規模的騷亂動盪。制度性歧視最終讓整個社會都付上了沉重代價，也最終讓所有的社會成員都成為受害者。

　　雖說經過了三十年的改革開放，目前戶籍歧視的壁壘在中國依然堅固，附著於戶籍制度的一切不平等待遇仍繼續存在。而且，因為各級政府仍然不斷出台著與戶籍掛鉤的有關教育、就業、社保、購房、醫療等方面的政策規定，更多的更為精巧的戶籍壁壘在中國堅挺地滋生著。

　　廢除戶籍制度刻不容緩

　　如今，在中外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中國人口大流動時代背景下，徹底改革現行不合理、不公正的戶籍制度，已經是變得非常迫切，幾乎成了社會共識。令人心痛的是，隨著普世價值的日漸普及，整個社會已意識到戶籍制度的設計違背了公民平等的基本權利和自然正義原則，但改革起來卻是相當困難。從政府官員到專家學者都振振有詞地論證說，一旦徹底廢除戶籍管制之後，會對城市現有社會經濟體系造成過大衝擊，會影響社會安定，會損害改革開放大局。但以犧牲相當比例人口平等自由為代價維持的所謂穩定繁榮，是否有違正義有違人性，卻避而不談。須知，如果任由這種踐踏人權的弊政繼續下去，中國整個社會將把不平等視為常態，以平等自由為根本前提的現代社會結構將很難在中國大地上生根成長。

　　利益集團對「戶改」百般阻撓

　　近年來，在取消戶籍制度呼聲的日漸高漲情勢下，優勢利益集團仍然漠視此種利益訴求，以所謂「國情特色」、「顧全大局」、「維護社會穩定」作為拖延改革、行政不作為的藉口，意圖將戶籍制度繼續茍延殘喘。

　　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曼庫爾?奧爾森在《國家興衰探源》一書中指出，印度種姓制度將職業優勢神聖化、持久化，使優勢利益集團能夠輕易地佔有過多的資源和產出，從而遲滯了社會的進步發展。確實，除了種族、宗教背景外，印度種姓制度能夠長期存在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於這一格局中的既得利益集團一次次成功地阻止了來自內外的變革企圖。對照中國，目前的戶籍制度改革之所以舉步維艱，也在於既得利益集團對戶籍制度改革或明或暗的阻擾。

　　借鑑美國，放眼中華

　　當然，美國種族歧視問題的消弭也歷經坎坷，來之不易。就在幾十年前，種族歧視問題還是美國社會中飽受國內外垢病的頑癥，成為美國自由平等「立國之本」的一大污點。但美國敢於正視所有社會階層的利益訴求，能夠啟動有效的自我糾錯機制，讓堪稱痼疾的種族問題得以在體制的法律框架內來解決。現在，祖籍肯尼亞的非裔美國人奧巴馬被選民的選票送進了白宮，讓人看到開放包容的制度與文化帶來機會平等和希望無限的魅力。不少分析家預言美國種族融合時代即將到來可能言過其實，但至少，美國在種族融合問題上已經前進了一大步。反觀中國，「中國人民站起來了」、「人民萬歲」之類的口號已經喊了一甲子歲月，但中國民眾的平等權、自由權等民生需求仍被壓制乃至剝奪，民眾社會保障、政治地位的平等更是遙不可及。

　　作為少數族裔出身的奧巴馬入主白宮，預示了一場變革的開端，預示了人類社會政治文明的更新，更預示了人類對平等自由的渴望未有止期。作為少數族裔的奧巴馬當選為美國新任總統，給予中國執政當局和中國民眾強烈的昭示和啟發，解決社會階層分化和糾紛的良好方案是彼此的寬容和理解，尤其是強勢集團尊重弱勢群體的權益和尊嚴。期待奧巴馬現象折射出的變革浪潮早日蒞臨中國大地，在利益集團丟掉幻想和民眾免除歧視訴求的共同推動下，實現中國民眾人人享有同等的國民待遇和自由平等的權利，不再遭受歧視性制度的差別對待。而阻隔中國城鄉之間、城市之間的「柏林?」將被拆除，中國式的種族歧視在可見的將來終有一天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