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趙十年新政回顧

胡績偉初稿
姚監復整理

　　胡耀邦是一位十分優秀的治國安邦的政治家，是一位真心實意為人民謀福利的領袖。我六、七十年來處在高級幹部的地位，在我所接觸過的十幾位中央領袖人物中，我認為，耀邦同志是一位全方位地關心人民群眾、千方百計地改善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領袖人物。我在另外幾篇談胡趙新政的文章中，對耀邦在衝破毛澤東的政治組織路線方面（平反冤假錯案）和衝破毛澤東的理論思想路線（反對「兩個凡是」，發動真理標準討論）方面，談得比較多。在這篇文章中，我想著重就耀邦在衝破毛澤東的經濟建設路線的偉大成就方面加以闡述。

　　一、批判毛澤東的經濟建設路線

　　解放人的生產力和社會生產力

　　衝破毛澤東的政治上、組織上的路線，把上千萬被扣上「走資派」帽子的幹部，從受打壓受侮辱的「反革命」地位解放出來；把幾百萬優秀知識分子從「資產階級右派」的反革命帽子下解放出來；把億萬學生和教職員工從「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資產階級接班人」、從「上山下鄉、停課鬧革命和派系內鬥」的「革命路線鬥爭」下解放出來。把幾千萬受打壓迫害的「地富反壞」和「反動黨政軍人員」和他們的家屬從反革命罪名下解放出來。所以平反冤假錯案是解放了人的被束縛的手腳。真理標準的大討論，衝破了毛澤東的理論上、思想上的路線，把人從各種胡說八道的壞理論、壞指示、壞決定的條條框框和個人崇拜、個人迷信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這是在解放人的頭腦。現在著重講衝破毛澤東的經濟建設路線，把人從種種錯誤的路線（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路線）、方針（消滅私有制、實行公有制）、政策（一切資產國有化、計劃經濟、等級分配等）的束縛下擺脫出來，解放人的生產力和社會生產力。

　　嚴批處理大寨大慶領導人

　　胡耀邦衝破毛澤東經濟建設路線，是從一九八○年四月批評「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開始。大寨的主要綱領是無產階級政治掛帥，階級鬥爭一抓就靈；大批促大幹；不批資本主義的路，邁不開社會主義的步；一靠運動，二靠大幹等。「大幹」就是大搞農田基本建設；以糧為綱，全面掃光，弄得宜林不林，宜牧不牧，宜果不果，宜漁不漁。大慶的綱領，也是階級鬥爭，一抓就靈；強調革命幹勁，不講科學，不顧客觀規律；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強調先生產，後生活，不顧職工生活；搞以鋼為綱，只抓重工業，不顧輕工業和服務業；更嚴重的是誇大成績，報喜不報憂；壓制批評，打擊不同意見者，動不動就以「階級鬥爭新動向」、「階級敵人向我們臉上抹黑」、「反先進、砍紅旗」為罪名，抓「反革命」，搞「大批判」。出了事故，不查究原因，不追究責任。反而大搞評功擺好，把喪事當喜事來辦，召開慶功大會，驕傲自滿，欺上瞞下。正如《人民日報》評論所說：「『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是毛主席的偉大號召，是黨中央長期推行的戰略措施，不只工農業戰線要學，全國也要學，全民也要學。」結果，大寨、大慶用政治運動搞生產建設那一套辦法，就在全國推廣開來，毒害全國。

　　耀邦和紫陽領導的黨中央和國務院，不僅嚴厲批評和處理了大寨和大慶的領導人，還發動「生產目的的討論」和「建設社會主義的主人翁態度的討論」，從思想上、理論上進一步批評毛澤東那一套錯誤的經濟建設路線。

　　二、發動和領導生產目的、主人翁態度的討論

　　進一步解放城鄉社會生產力

　　在胡耀邦發動「主人翁態度」的討論時，《人民日報》的社論回顧了前兩次大討論並展望了這一個討論，指出：「粉碎『四人幫』以後，我們進行過兩次主要的討論，第一次是關於真理標準的討論，第二次是關於生產目的的討論。第一次討論，解決了一個根本問題：真理的標準不是領導人物的隻言片語，而是人民群眾的社會實踐。它破除了現代迷信，推動了思想解放運動的發展，對各條戰線的撥亂反正產生了具有深遠意義的作用。第二個討論解決了經濟建設工作中一個根本問題：把滿足人民群眾的需要擺在經濟工作首位，對於擺脫經濟工作中左的指導思想的錯誤，順利地進行經濟調整，起了應有的作用。現在我們提出建設社會主義的主人翁態度問題，是想進一步明確人在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中的地位和作用。不僅經濟工作，我們的一切工作，目的都是人民，是人民的利益和幸福。一切為了人民，一切也要依靠人民。人民是我們國家和社會的主人翁，社會主義事業的成功依靠人民的奮鬥。把這一點弄明確了，就能重視加強和改善人的工作，調動人民的積極性，實現四化，產生巨大的效果。」

　　在衝破毛澤東經濟建設路線中，最積極的首先是廣大農民。在我們這個農業大國，身受其害最厲害的是廣大農民，從「三面紅旗運動」以來，農民處在最受苦受累的悲慘境地。毛澤東搞的什麼「人民公社」是害人精。土地收歸國有，政治統一領導，集體勞動、集體生活，儼然是一個奴隸大莊園。什麼「消除農村資本主義自發勢力」、「小農經濟每時每刻產生資本主義」、「反對資產階級的四大自由」、「割掉資本主義尾巴」等若干有形無形的條條框框，把農民管得死死的，動不動就要遭到批判鬥爭，形成全面的恐怖。經過十年浩劫以後，廣大農民衝破重重阻力，首先就是千方百計擺脫人民公社的黑暗專制，自發地實行「包產到戶」。同時，這也得到很多幹部的支持，一些省、市、自治區領導幹部也大膽支持、領導這場解放手腳、解放頭腦和解放生產力的鬥爭。

　　以胡趙為代表的黨中央，從支持和推廣包產到戶，到完全廢除人民公社體制，前後五年執行了一系列的正確的農村政策，解放了生產力，使廣大農村活躍起來，而且推動城市經濟也初步活躍起來，整個國民經濟呈現復甦景象。

　　開闢國民經濟新局面

　　廣大農民並不滿足於有飯吃的溫飽狀況，農村解放了的生產力也是初步的，廣大農民並不滿足於毛澤東的「以糧為綱」、「全體農民搞飯吃」的老路線，在保證糧食自給有餘的條件下，逐步開展了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多種經營的新道路。農民在摸索出一種新的思想：無糧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在不少農村以創新精神興辦鄉鎮企業，發展交通運輸業、商業、服務業、手工業等，這就進一步影響和推動城市經濟，開始摸索很多新的點子。

　　農村生產力的解放和發展，啟發了城市工商業者和城市全體居民思考了這樣一個新的問題：老大難的農村能夠迅速扭轉毛澤東的窮社會主義路線，城市為什麼不能也大革舊思想、舊理論、舊的一切條條框框的命，擺脫毛澤東那一套所謂社會主義的禍國殃民的經濟建設路線，開闢整個國民經濟的新局面呢？

　　以胡耀邦、趙紫陽為首的黨中央新領導，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指導思想指引下，更是深思熟慮地探尋這個建國大計的問題。一九八三年一月，胡耀邦在全國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提出了「從實際出發，全面而系統地改，堅決而有秩序地改」的總方針。一九八四年一月他又在深入考察農村改革以後，在貴州省提出了「是否能使人民更快地富裕起來，這是評論是非的一條主要標準。」

　　三、胡趙一九八三年發動全面系統改革

　　評論是非標準的富民政策

　　胡趙新政在經過五年的艱辛鬥爭中，精明地不斷爭取、穩步前進，幾經反復，終於掀倒了壓在中國農民頭上的這座大山──人民公社體制。這樣，胡趙新政在衝破毛澤東在政治上組織上和思想理論上的錯誤路線以後，又衝破了毛澤東的經濟建設路線，也就是在解放人們的手腳和頭腦以後，又解放了社會生產力。把農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調動起來，城市一些工商業、企事業單位也迸發出進行改革的積極性，開始一些革舊創新的嘗試，呈現出一種春筍萌發的景象。

　　胡趙新政的新中央，趁農村順利發展的大好形勢，及時發出了新的號召。一九八三年一月，胡耀邦號召開展一場「全面而系統的改革」。他說：「全黨全軍和全國人們都為農業的極大好轉而歡欣鼓舞。為什麼曾經使我們大家最發愁的農業反而走到最前頭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在農業的政策、體制和經營管理上進行了巨大的改革，還有作風上也發生了轉變。這是一次從來沒有過的大膽改革。」「既然農業的改革使我們爭得了勝利，又學到了東西，這就給我們很大的啟發，使我們有理由相信，其他戰線的改革，也將會給我們帶來新的勝利和新的領導才能。」因此，中央提出新的改革的總方針：「從實際出發，全面而系統地改，堅決而有秩序地改。」耀邦解釋說：「什麼是全面而系統地改？全面就是一切戰線，一切地區，一切部門，一切單位，都有改革的任務，都要破除舊的、妨礙我們前進的老框框、老套套、老作風，都要鑽研新情況，解決新問題，總結新經驗，創立新章法。」

　　於是一部分輕重工業、交通運輸業、商業、服務業等等方面以及政法、文教、科技、衛生、新聞、理論各個部門都紛紛開始行動，逐步形成改革開放的新風潮。整個社會、整個國家都活躍起來。廣大農村的改革事業也在向縱深發展，呈現出蓬蓬勃勃的興旺景象。

　　富民政策和富官政策的分歧

　　一九八四年一月，胡耀邦在貴州進行深入調查以後，在省委會上指出：「要從大農業觀點出發，大力發揮畜牧業生產，推動農村也進行全面改革。」「不僅要有種植專業戶、養殖專業戶，還要有加工專業戶、儲存專業戶、運輸專業戶、銷售專業戶等等。」「總之，從生產到流通、交換、消費的全過程，都應當有專業戶，這是我們黨繼實行生產責任制之後又一項大政策。」他說：「分工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必然規律，人類社會就是經過三次大分工發展起來的。社會愈發展，分工愈細，生產力愈高。」耀邦更高度地概括我們黨的總政策：「黨內評論是非的一條標準是什麼？是否能使人們更快地富裕起來，這是評論是非的一條主要標準。在奪取政權以後，我們黨的全部政策可以歸結為一句話，就叫富民政策。國家要富裕，首先要靠人民富裕。」要「藏富於民」、「提高農民的購買力」。耀邦提出「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一部分人」不是指少數人，而是當時八億人民中的六、七億農民先富起來。而鄧小平所說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就是先使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大官和他們的家屬）先富起來。耀邦提出和推行的是「富民政策」，而鄧小平提出和推行的實際上是「富官政策」。

　　不談其他原則問題，只要對比一下胡趙的「富民政策」和鄧小平的「富官政策」，胡趙的「全面改革」和鄧小平的「跛足改革」，已經很鮮明反映出胡趙路線和鄧小平路線的根本分歧。

二○○八年十二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