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
杜導正
李飛飛同志的這本自選集,收錄了他五六十歲之間的文章四十六篇,多為讀史札記、時政評析,間或四海雲遊後的雜感。他的這些思想「雜拌」,反映了他們那一代人對當今世界的大致思考。由於年齡的差距,我這匹老馬雖然仍想不用揚鞭自奮蹄,事實上卻屢有力不從心之虞,所以對書中作者擺出的若干思維結晶,有的我沒有想過,如作者在《讀〈比干不通〉感》中,認為比干因其對商紂的忠,「害苦了萬千百姓」;還有一些不完全贊同,如《恥談晉商》一文認為,清末民初的晉商是封建官商,是「國有企業」。見仁見智吧。但他積極思考、勇於探索、獨立言說的治學精神,我還是支持的。這使我想起了我在本書作者這個年齡段時的所作所為,所思所得,自覺沒有愧對這段人生。
飛飛同志把他的這本書起名為《知天命》,使我聯想到胡繩同志生前的《八十自壽銘》:「吾十有五而有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惑。惑而不解垂三十載。七十八十,粗知天命。」孔子說他五十歲就知天命了,睿智博學如胡繩者卻自知之明地慨歎,人到中年時仍在「惑」中,七老八十了才「粗知天命」。所謂「天命」,我以為應該解作事物發展變化的客觀規律。我今年八十五歲了,自十四歲參加中共以來,長期做宣傳和新聞工作,大半輩子為別人吹喇叭,與胡繩同志相似,我也是到了這把年紀才「粗知天命」。雖然晚了許多,但「知」總比不知、無知或自以為知好一些。即便如此,前一段還有人想剝奪我和我的那些老夥伴們「粗知天命」的權力。幾次爭論過去了,憶及箇中種種,不禁啞然失笑。
我這些年鼓吹中國民主政治的變革與發展須「碎步前進」,從體制內講到體制外,又從國內說到境外,無非是想澄清這麼一個簡單道理:社會向前發展這個大勢所趨雖然盡人皆知,但囿於現階段的國情,不可驟然劇變。「六四」前,趙紫陽主張「在法律的軌道內」化解社會矛盾。他的這個治國方略,今天仍適用。一蹴而就,省時省勁,但它帶來的副作用和可能伴生的不可預料的反作用,其社會破壞力將大大超出人們的預期。如是,則什麼改革,什麼發展,就都統統談不到了。這種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的傻事蠢行,我不贊成,也勸急於變革的同志不要貿然行事。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積跬步而累聚的一點點政治文明成果和更多一些的物質財富,我相信大多數人是絕不會同意被任何形式的名堂葬送的。匹夫之勇和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在對繼續改革開放的阻滯、破壞上,其能量與左傾僵化者的復辟回潮、倒行逆施大體相同。還是本著科學、理性、務實的態度,穩妥地小步前行為好。
「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這是太原晉祠裡的一幅集杜甫詩句的名聯。集句者誰?我不知道,吹捧的卻一望便知是李世民。李世民不是寫文章的人。我們定襄倒是出了半個文人──寄情山水間的大詩人元好問,他晚年結廬在牧馬河環繞的遺山讀書、寫詩、教學生。山西定襄縣實實在在出的大英雄是續范亭,這位老同盟會會員,曾任山西新軍總指揮、晉綏邊區行署主任、晉綏軍區副司令員。一九三五年,他跑到南京中山陵,以剖腹的極端形式,抗議蔣介石對內打內戰,對外不抗戰。我講的這些村言閭語,已是老掉牙的故事了,為的是與同為定襄人的飛飛同志共勉,把先賢的大德懿行發揚光大,薪火相傳。
今天是聖誕前的「平安夜」。我從不過洋人的什麼節,寫下這篇小序時正好碰上了,就姑且借這個由頭向各位讀者拱手抱拳,送去我這個老新聞人、老過來人對天下所有好人的衷心祝福吧,願你們盡可能長地幸福、平安!
八五叟杜導正
二○○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本文作者是首任國家出版署署長,現任《炎黃春秋》雜誌社長。)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