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4日星期六

家天下黨天下和「反右」運動--紀念「反右」運動50周年

爭 鳴 2007年5月號 (大陸)黨治國

中國「反右」運動由來已久
中國的「反右」運動,由來已久,文字記載,已有二千八百多年歷史。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反右」運動,就是周厲王姬胡發起的「監謗」。《史記》載:周厲王姬胡殘暴苛虐,奢侈驕傲,周國人民對他多有埋怨。召公(姬虎)極諫:「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厲王發怒,徵集一些衛國的巫師,監視人民的不滿言論,報告厲王,將不滿者殺掉。這些因言賈禍的人,就是最早的「右派」分子。此後不滿言論大為減少,但是諸侯卻不來朝貢了。厲王三十四年,對輿論的控制更加嚴厲,國人都不敢說話,道路以目。厲王很得意,告訴召公:「我能夠消除不滿言論,都不敢說話了。」召公說:「這不過是阻塞了言論的通道而已。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人民也是這樣。所以治水的方法,在於疏決導引;治理人民的方法,在於使他們說話以宣泄不滿。……如果封住他們的口,能維持多久?」厲王不聽,國人無敢言者。這樣過了三年,到了公元前八四一年,周國人民相約反叛,襲擊厲王。厲王出逃到彘國(今山西霍州東北),十四年後死在那裡。厲王出逃後,由召公、周公兩位宰相共同執掌朝政,史稱「共和」。中國歷史的準確紀年從這一年開始,中國的「反右」運動則是從前八四四年開始的。
家天下統治合法性受質疑
中國歷史上的家天下,始於夏禹的兒子夏啟。夏啟之前的黃帝、唐堯、虞舜,直到夏禹,是「天下為公」時代。那時沒有對言論自由的壓制,流傳下來的美談反而是:「黃帝有合宮之聽,堯有衢室之問,舜有總章之訪。」(《文中子中說》)合宮、總章是黃帝、虞舜辦公的地方,他們在那裡聽取、詢問民眾的意見,堯則道旁築室,以采民言。甚至夏禹也有「聞善言則拜」的美好記錄。

夏啟開始的家天下,具有天然不合理性。直到西漢時期,人們對天下為公的傳說記憶猶新,見之於許多大臣上奏的表章中。可以設想,民眾對周厲王暴虐驕奢的怨言,少不了拿天下為公說事,從根本上否定周厲王統治的合法性。

孔子「五十知天命」,深知天下為公之不可復,於是為家天下制定了「君君、臣臣」的倫理規範。君主制具有歷史合理性,但君主必須像個君主,臣民才能像臣民。如果君主不像君主,就莫怪臣民不像臣民了。隨著家天下的日益鞏固,用天下為公否定家天下的人日漸減少,務實的臣民們就用「君主不像君主」來否定昏暗暴虐君主的統治合法性。對於君主來說,這當然最可怕。於是這類言論,就成為統治者壓制打擊的對象。

在中國文化中,以右為上,以左為下。好不過的事情或文章,稱為「無出其右」,荒謬的事情則稱「左道旁門」。而在英文中,右right又作正確解,左left則作錯誤解。

站在「天下為公」的高度,所有家天下的君主都會受到統治合法性的質疑;暴虐的統治者,還會在君主制的範圍內,受到「君不君」這一層合法性質疑。於是為了維護專制統治,針對這兩類質疑,經常性的「反右」鬥爭就成為專制政權的需要。

家天下對於天下為公,是第一類不合法性;暴君統治對於君主制,是第二類不合法性。世界政治史表明:與農業文明對應的,只能是君主制;與工商業文明對應的,必然是民主制。在漫長的農業文明時期,中國人逐漸認可了家天下的君主制,第一類不合法性在中國人心目中日漸淡出。「妖言」、「誹謗」的矛頭,主要指向第二類不合法性,即暴君的統治。所以中國歷史上的「反右」運動,都出現在暴虐君主統治時期。東漢末年的黨錮之禍固然是一次相當規模的「反右派」運動,明清時期頻繁出現的「文字獄」,無不是殘酷苛虐的「反右派」運動。由於家天下的接班人制度(由皇帝指定太子),不可避免地會選定一些飯桶或混蛋,成為昏暴的統治者,從而引發國人的「妖言」和「誹謗」。這就是昏暗、暴虐的專制政權必然要發動「反右派」運動的原因。在君主時代,不斷發動「反右派」運動,是昏暗暴虐的專制政權奉行不悖的基本原則。

黨天下壟斷權力、資源、真理
對於共產黨「領導」的政權,儲安平先生用「黨天下」三個字,簡潔而深刻地揭示了它的本質。「黨天下」是家天下的繼續和發展,不但壟斷了一切權力和經濟資源,而且壟斷了真理。在民主已成為世界潮流的時代,黨天下之缺乏合法性顯而易見,因此「反右派」運動就更加是它的基本原則。家天下的「反右派」運動,從來也沒有出現過黨天下那樣的規模。據官方發佈的資料,一九五七年竟打了五五二八七七名「右派」分子(實際上要多得多),創下了中國也是世界歷史的紀錄。在中國歷史的特殊時期,雖然統治者曾多次祭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法寶以侵犯私有土地,但在正常條件下,一般都能尊重臣民的私有土地和私有財產,不會輕易侵犯。獨立人格和獨立思想在這種制度下,仍然存在著迴旋餘地。不願與統治者合作的知識分子,只要不採取有組織的對抗或執意傳播獨立思想,一般尚不致成為「反右派」的對象。

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派」運動則不然。「反右」運動的背景,是一九五○年消滅了地主經濟後,一九五五年又通過農業合作化,消滅了富農、富裕中農和農民的土地私有制,接著又在一九五六年通過工商業改造,消滅了城鎮的私有財產制度,從而實現了全社會的「無產階級化」。這是一個根本的變化。獨立人格和獨立思想的土壤被剷除了。中國古代「百家爭鳴」的思想活躍期,以建立在私有財產基礎上的獨立人格、獨立思想為前提。滑稽的是,一九五七年,在剷除了私有財產制度這一獨立人格和獨立思想的基礎之後,毛澤東卻提出了「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口號。由於中國人太缺乏幽默感,毛澤東這一惡意的搞笑,竟然釀成了千古悲劇。問題並不是陰謀、「陽謀」,不是「徹底否定」「反右派」運動,也不是向「右派」賠償道歉。凡是黨天下,包括瑞金和延安時期,「反右派」運動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區別只是不斷地改變方式而已。當「反右派」運動的狂風暴雨鋪天蓋地,失去了生活源泉、被毛澤東譏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知識分子,為求生存而無可逃遁。除了極少數下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決心的志士仁人,絕大部分除了低頭認罪,除了真心的或者違心的檢討,別無選擇。對中國知識分子的過度指責,特別是對那些忍受了二十二年煎熬的「右派」分子求全責備,未免有失厚道。

不建立私產制度不可能有民主
在中國,不確立「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私產制度,「反右派」運動就不可能停止,民主制度也不可能建立起來。毛澤東說:「民主是手段」。在消滅了私有財產、全社會無產階級化了的中國,誠然如此。對於共產黨來說,民主可以是打倒國民黨的手段,可以被用來開展「反右派」運動,可以利用「大民主」打倒劉少奇和走資派,當然也可以在工作中用來集思廣益,表現為民主作風。最近有一個共產黨官員俞可平著文說:「民主是個好東西」,則是手段說的延伸。任何「好東西」,可以選擇,也可以不選擇。一個活著的人,不能說「心臟是個好東西」。心臟無論好壞,都是身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它人就會死亡。對於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工商業文明來說,民主是必然的、不可或缺的。不管你認為它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民主都是非實行不可的制度,沒有選擇和商量的餘地。中國的經濟無疑已開始進入工商業文明範疇,必定要建立私有制基礎和民主制上層建築。這種必然性,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住。顯然,如果不改變這種畸形社會的所有制基礎,一味從願望出發,以為可以在政府壟斷一切資源的基礎上建立民主制度,則無異於緣木求魚。在這種制度下,民主當然也可以被當作手段,通過擴大民主,促進私有制的逐步重建,以打造制度性民主的經濟基礎,同時也使民眾在民主實踐中學習民主。

歷史畢竟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地發展變化著,我們慶幸地看到,大陸和港澳的資本家,已經逐漸認識到只有民主制度才能保護他們的私有財產和公民權利。共產黨內也出現了一批資本家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從自己的利益或理念出發,加入推進民主進程的行列,與下層民眾的維權運動合流。重要的是重建私有制,而不是在消滅了私有制的國度裡尋找公平。因為即使不公平的私有制,也不會比消滅了私有制的制度更壞。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趨勢下,民主化已經成為全世界的潮流。不僅暴虐的專制政權如今已經喪失了合法性,任何專制政權都從根本上喪失了存在的理由。只有到了民主制度建立的那一天,像夢魘一樣纏繞了中國兩千餘年的「反右派」運動,才會真正進入歷史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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